书房中,杨玉与杨器兄弟二人对案而坐。
将手中竹简摊开在桌案上,杨玉问询道:“高祖上孝安皇帝《救赵腾疏》中言:殷周哲王,小人怨詈,则还自敬德。此语出自何处?原文为何?为何人所作?又为何而作?”
抬头见兄长额间竟与自己一样有一道淤痕,杨器心中很是好奇。但闻兄长的考问,他忙乖巧对答道:“回阿兄,出自《尚书.无逸》”
“原文为:自殷王中宗,及高宗,及祖甲,及我周文王,兹四人迪哲。厥或告之曰:小人怨汝詈汝,则皇自敬德。”
“作此篇者为周文公旦。意在劝诫周成王当以殷王为鉴,不可骄泰放逸。”
见弟弟杨器对答如流,杨玉感到惊异。昨日考问他,他还不能作答,不想一日便能记住。夫人虽不贤,但弟弟聪慧,足以宽慰他心。随即他又端肃道:“时过然后学,则勤苦而难成。故而学习之事,当竭心尽力,不可贪图安逸,你要谨记。”
“少而不学,长无能也!”杨器如小鹿一般,乖巧道:“阿器知晓!”
“如此甚好!”见弟弟能引用《荀子》回答自己,杨玉和悦一笑。
这时,一名侍婢走进书室,跪下朝杨玉恭声道:“启阿郎,夫人的三位兄长前来拜见。”
“我这就前去。”闻言,杨玉颔首示意已知晓,随即起身出门。
杨氏庄园的门阙外,停了三辆漆有错金兽纹的木轺车,车后亦跟随着数十名甲骑。
坐在轺车上,荀诜竖起眉尖,面色紧绷。战事在即,他本应在辰时看望阿母过后,便要动身奔赴南阳,可谁知他那顽劣的从妹竟惹出了这档子事。
“当年,你可确定是没有抱错女婴?将婴儿交予你手者,可是叔母?”荀诜朝荀闳道。
坐在最左侧的荀恽闻声也是转首看向荀闳,等待着他的答复。
“阿瑛,虽不是我亲自从母亲手中接过。”见二位兄长将询问的目光射向自己,荀闳苦涩道:“可她却是荀氏的女儿。”
“何以笃定?”荀诜不解地问。
“她与母亲容貌甚似,每次见到她,我就如见到母亲。”荀闳解释道。其实此前他见荀瑛性格如此不同,也曾疑惑过。
怀疑当年侍婢给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妹妹。毕竟哪有孩子,那么小,心眼就这么坏的。
可随着她逐渐长成,她的容貌愈发像母亲。尤其是眉眼,简直与他记性中的母亲一模一样。可性情却与母亲截然相反。
“此事若让阿母知晓,只怕...”在得到荀闳肯定的答复后,荀诜不由得愁闷起来。
“此事如之奈何?”荀闳看向二位兄长。
“能奈何!”荀恽怅然一叹。有这样的妹妹,属实让他无奈。
“你二人,见机而言。”荀恽吩咐道。顺着他的目光,荀诜二人看到了前来迎接的杨玉。
三人旋即下车,与前来出门迎接的杨玉拱手相拜。
只是当荀恽见到杨玉额间一指大小的淤痕时,眼角骤然一抽搐。
荀诜与荀闳见之,也目目相觑。他们如何能不知道荀瑛对杨玉做了什么?
未出嫁时荀瑛在本家就常欺负另外两个从弟弟荀粲、荀顗。每当她用指崩弹他们的脑门后,便会留下这样的淤痕。
“家门不幸,不意与君为此事相见!”荀恽眼中满是歉意的拱手道。
“此事也亦非玉所愿也!”杨玉向拱手回礼道。
见荀诜甲胄在身,杨玉疑惑道:“曼倩这是!”
“南阳贼乱,奉命弹压。与君拜会后便要离去!”荀诜道。
微微颔首,又与荀闳互相行礼后。便将他三人请入厅堂。而杨氏府邸的侍婢已经安排好了坐席。
入席之后,荀恽拱手沉声道:“舍妹无德,错在荀门。虽无颜见君,可亦不能不来,不知舍妹何在?”
“让夫人来此!”杨玉再向荀恽回礼,朝侍婢吩咐道。
此时,日出三竿,风露已消。
荀瑛正在**院外的桑林中用弹弓崩打着鸟雀。每随着一发石子被她弹射出,便有一只墨色肉团,惨叫着从树枝上掉落。
“夫人!”怀君神色极为焦灼。昨日她离去放置长弓后,便去给夫人的衣物熏香,她就离开了那一会儿。不知夫人怎么就与主君相犯了起来,以至于现在主君要休她。
“无须忧虑,何曾见他真要休我!”荀瑛全然不在意道。平时她也不少招惹过杨玉,每次被她招惹后,杨玉都说要休她,却不曾见他真做过。
这些年看着嫁出的从姊与嫁入本家的从嫂。她算是看明白了,这门第之间的姻亲,可非二人之事,哪是他杨玉一人说了算。
将弓递给怀君,上前拾起她刚打下的两只鸟雀,捏着它们的小腿,甩了两圈,发现它们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。
“嗯!”见这两只鸟雀,甚为肥大,可以烹了给杨器补一补!荀瑛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“阿郎昨日写了一简信札,遣人送入了夫人本家。”见荀瑛仍像无事人一般,怀君焦急道。
“甚么?他给我本家送信札?他送信札作甚?”闻声,荀瑛一顿,疑问道:“你从何处听闻?”
“婢也是时才听门下僮仆所言,昨日阿郎遣他给夫人本家送了一简信札。”怀君苦涩道:“我一听,便来告知夫人!”
得知杨玉写了一卷信札给她本家送了过去,荀瑛一呆,心中惊骇不已。
昨日她将杨玉给欺负哭了,怎么着那信札上也不会有半句称赞她的言语。而她与本家从母同住雒阳。昨日送的,那只怕今日她从母已经知晓了!
突然间,她打了一个寒噤,发觉事情有些严重了。
从母两年前曾染疫,虽病痊,可却也落下病根,身体虚弱而易生病,一发愁必病倒。
若是让从母知晓她在这还是如此凶厉,被气病!那她几个从兄不得把她皮给剥了!
“如之奈何!如之奈何!若让从母知晓,我休矣!我休矣!”荀瑛有些慌乱了起来,焦灼的来回踱步。
汉以孝治天下,皇帝躬身力行。她可以行事乖张,可以不服从夫命。但对待尊长,她可不敢不用心敬事!
“夫人可向阿郎认错,阿郎或许会宽恕夫人!”见荀瑛似有悔意,怀君眼中闪过明光,连忙道。
“认错?”闻声,荀瑛的眼眸中迸发出怒火,咧嘴露出了她上颌的两颗小虎牙。神色阴沉道:“这腐儒竟敢如此猖獗!修书说我坏话,我头给他拧下来!”语罢,推开怀君,愤然离去。
“杨玉何在!”
刚一踏入后门,荀瑛便遇见杨玉派来请她的侍婢。
“在中堂!”见荀瑛声色俱厉,侍婢吓的全身发抖,战战兢兢道:“夫人!夫人的兄长来了...”
得知杨玉在厅堂,还未听完,荀瑛便朝中堂急步去。
“甚么?夫人的兄长来了?”跟过来怀君得知荀瑛的兄长来了,面色一变。
“来了三个!”侍婢道。
“三个!”怀君一惊,顿时觉得荀瑛这次果真休矣。想要为她整洁服饰,可见其已过了三进院的门槛,连忙追了过去。
一进二进院,荀瑛怒气骤然消散,顿感不妙。
因为她隔着老远,便看见了她三个坐在厅堂上的兄长,连忙将手中被她崩死的鸟雀一扔,转身想要离去。
中堂上的屏风已被叠起,放下的白色纱幔,依旧让坐南向北的荀恽三人,隐约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熟悉身影。
“何处去?”
“过来!”
两声怒喝从厅堂中传来。
“休矣!休矣!”
刚踏出一半的脚步一停,她听出了,那是她长兄荀恽和三兄荀诜的声音。心中顿时拔凉拔凉,她被发现了!
慌忙让跟上来的怀君为她粗略整洁了衣饰。才踟蹰着走过去。
PS:不在写作状态,写的很难受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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